漠北果然如同父皇所说,是一处极养人的地方。
冬日凛冽的寒风吹到脸上,能让人清醒一整日,再不会为困倦而苦恼。
我的夫君又是个极其体贴的人儿,怜悯我路途遥远一路颠簸,连拜堂与洞房都省了,丢了些我过去吃惯的残羹冷炙后,当晚直接将我拖到营帐外的酒宴上。
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笑着,脸上明明灭灭勾勒着狰狞扭曲地篝火,和张嘴灌进喉咙的深紫美酒。
我愈发笑得妩媚,夫君定是怕我人生地不熟,所以特地让我在酒宴上将这一张张油腻的面孔记在心里。
萧齐穿着一身厚重的墨色大氅,脖子间还围着一圈整整齐齐的狐狸皮毛,眉目含霜,更显雍容华贵与疏远冷漠。
他不耐烦地指着一身单衣的我厌恶道:
「去跳支舞给众将士们助助兴。」
叫嚷起哄的声音此起彼伏,周围的眼神愈发黏腻,似乎要透过单薄衣衫将我射穿。
夫君给了这么好的表现机会,可不中用的我却没有把握住。
我娇怯地低下头,内疚解释道:
「大王子,我的生母乃是大兖后宫里的一名洗脚婢,跳舞这么风雅的事儿,父皇从来没有请嬷嬷教过我。」
我并没有说谎。
何止是跳舞,琴棋书画诗词歌赋,所有与风雅有关的东西我一概不会,也从未有人指点过我。
从我懂事开始,唯一认识的字还是悄悄跟随嬷嬷们学来的,至今认得并不全面。
方才还乱哄哄的酒宴一片安静。
片刻后,萧齐后知后觉狠狠摔了面前酒杯,一双剑眉愈发凌厉,起身怒骂道:
「咱们被老昏君给骗了,他居然送了身份如此低微的公主与漠北和亲,这将漠北的颜面置于何地?」
见人怒极,我瞬间慌张起来。
漠北大王子是下一任可汗,若是真恼羞成怒要与大兖开战,我岂不是没有尽到和亲的责任?
既然嫌弃我出身低贱,那便从大兖选个身份高贵的人来和亲,如此才能平息两国战火。
那么谁的身份高贵呢?
我迅速跪倒在地,满脸诚恳地提议:
「既然漠北打败了大兖,那么娶我这个洗脚婢生下的公主来和亲也无甚意思,不如让我的四哥来为众将士们跳支舞助兴,这酒岂不是喝得更尽欢?」
四哥是大兖除了父皇以外,整座皇宫最最疼我的哥哥。
中宫嫡出,身份尊贵无比。
我每次在冷宫里缺衣少食时,都是四哥及时赶到,然后将已经馊了的饭菜倒在我面前,让我果腹。
待我吃饱喝足后,四哥还不忘温柔贴心地嘱咐嬷嬷们:
「以后就给她吃这些东西!」
有了四哥的交代,我日日都能饱餐一顿,再也不用为吃食而发愁。
旁人对我一点一滴的恩德,我都要铭记于心,所以接来漠北过神仙般的无忧日子,我第一个就惦记着四哥。
许是我的提议确实前无古人,酒宴上所有人都用惊讶地眼神望向我,仿佛在思考要不要接大兖的四皇子来享福。
福气就这么点儿,自然是惦记的人很多。
我若是不努力一把,如何能报答的了四哥的一饭之恩?
生怕最爱的四哥失去这么好的机会,我又赶紧添了把火:
「我四哥身段柔软,跳起舞来自然别有一番滋味。更重要的是,他乃中宫嫡子,与当朝太子一母同胞身份尊贵。」
已经有粗犷的将军惊悚道:
「男子怎么和亲?」
「和亲的目的无非是对战败国的羞辱罢了,那么羞辱一个洗脚婢的女儿,与皇后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嫡子,哪个更能鼓舞将士们呢?」
粗犷的将军恐慌道:
「但他是男子,自古以来没有男子和亲这一说法。」
「就是因为没有,所以才更能彰显漠北的雷霆铁血手腕,让众人膜拜信服。」
粗犷的将军若有所思道:
「但是一个中宫皇子,肯定没有女子柔弱美丽。」
「驯一匹狼,比一只羊要有趣的多。」
粗犷的将军跃跃欲试道:
「有道理,那么大兖的这位四皇子相貌如何?」
「穿上襦裙,比女子还要美。」
粗犷的将军惊喜道:
「有意思,本将军说不定就好这一口呢!」
一旁萧齐震惊地听完对话,眼神熠熠像是发现了新大陆,似乎对我这位名义上的贤内助此次分忧十分满意,当即拍板下令:
「来人,让使臣去一趟大兖,若是老昏君不交出四皇子,孤就派人踏平兖国国都!」
父皇虽然十分疼爱四皇子,不忍年幼的他离家千里跑来人生地不熟的漠北边境。
但一想到四皇子可以来漠北过上最幸福的日子,慈父之心也只得按捺下不舍,只用了三日就派人将细皮嫩肉的四哥送到了福泽之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