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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付了钱的,你管我干什么?”

我又好气又好笑,“大娘,我们这是一日游,不是一日癫,你捞个孩子去阴曹地府,阎王都得扒了你的皮。”

她却一副没在怕的样子,“阎王?他管得了死,管不了生,那死丫头只要死了,我这辈子顺顺利利至少能活九十九,我还怕阎王?”

啧啧,我算听懂了,又是个冲到人间想改写人生的。

我把她拖到一片茂盛的桃树林里,拴在树桩上,才停下来歇歇。

“说吧,那小婴儿是你什么人?”

我到此时还对她存了些善意,要她真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,大不了替她遮掩遮掩。

谁让我觉得和她投缘呢?

赵德顺大概也看出我有心帮她,重又低眉顺目起来,还挤出了几滴伤心泪。

“那死丫头是我的大女儿,叫林巧,我生她难产落了一身的病,可她一点不感恩啊,从小没少给我闯祸,闹腾得我和她爸离了婚,还落了个偏心、虐待孩子的名声,工作也丢了,好不容易找到个像样的工作,她又冒出来捣乱……没她我怎么会五十出头就没了命?这样的女儿不生也罢,就是个讨命鬼。”

她越说越气不过,咬牙切齿的,“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掐死她,怪我心软了。”

话音未落,我突然感觉脖颈间一圈被扼紧,差点上不了气。

离了个大谱,我都死多久了啊,还会有窒息感?

等等……

我的脑海中突然潮水般涌过大量的画面,逐渐串联成一段陌生的记忆。

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浑身战栗,我终于反应过来,我缺失的记忆来敲门了。

行啊,赵德顺,原来你是我亲妈。

我想起来了,三四岁时,我睡着了没给打麻将的她开门,差点被她活活掐死。

我虽然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,却想起来了我是谁。

作为赵德顺的长女,林巧巧这个名字都是护士给我取的。

因为难产以及剖腹产的那道疤,我妈很后悔生我。

“这死丫头真丑,又红又皱,真恶心。”

就算护士告诉她,所有的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,她仍然一口一个恶心。

在我记事之前,我妈至少试过很多种方法想要“弄丢”我。

每次我被好心人送回来,我妈堆着假笑千谢万谢之后,都会狠狠抽打我一顿。

我那会太憨了,还以为她是吓坏了,担心我。

后来才明白,她是恨我像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。

生前,我有过一段疯狂讨好她的时光。

存零用钱给她买漂亮的围巾,主动洗碗做家务,瓮声瓮气地夸她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。

但她当着众人的面,把围巾踩在脚底下,冷笑着嘲讽我。

“看见你那张脸我就饱了,眉毛眼睛鼻子没一样像我,什么玩意。”

出生,她嫌我令她难产。

后来,她嫌我长得像我爸。

她一个在家饭来张口,睡到下午才醒的人,嫌弃我爸起早贪黑地上班没有前途。

离婚后,她干脆搞起了电诈,为了业绩,甚至在黑市高价卖我的器官。

这就是我的亲妈,在她死后选择这趟人间游也只是想杀我。

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像放大电影似的,可我眼前的赵德顺还在撒谎。

“要不是她闹腾,我和她爸也不会离婚。”

我忍不住笑出了声,“你不是因为和隔壁老王亲得太投入被抓了个现行,才离婚的?”

她登时愣住,结结巴巴的问,“阎王的生死簿……还写这个?”

我冷下脸来拘住勾魂索,把她送到冥河边上,“到点了,一日游结束。”

早有差使收到消息来押解她。

可她还心存侥幸,眼巴巴地抬头看我,“刚刚那事……你不会上报吧?”

我干笑两声,往前凑了凑对上她的脸。

“不报,但你这趟来人间,我忘记关监控了,阎王最爱看旅游直播,估计这会正琢磨送你上哪儿合适呢。”

赵德顺顿时满嘴脏话,扑腾着要上来抓我,可是差使面无表情地拖着她就走。

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,已经想起来下一个我要等的人是谁了。

没有恩,还是怨。